买钱与卖钱:一名资金掮客的自白
2013年的最后一天,空气中洋溢着新年的气氛,郑元(化名)与他的伙伴们,完成了2013年最后一笔“钱”的买卖——为某大型国有商业银行位于北京国贸地区的支行提供了一笔三亿元的存款。在12月末大约一周的时间里,郑元他们成功地将总计80亿元资金“做”进银行。
“每到年关,都有不同的经历和收获。很久没有遇到如此团结一心的团队,配合着共进退,相互匹配资源,不计较得失。”在对腾讯财经讲述他所操盘的资金大挪移的故事时,郑元忽然有些伤感,他说是因为“离别”。
钱的掮客
郑元是一位不到30岁的年轻人,他毕业于2011年,如今是一名兼职资金掮客。郑元的掮客业务,主要是引导“银主”(个人和企业大额储户),将钱借给需要短期存款的银行,交易达成后,收取一定比例的佣金。在,存贷比考核是许多银行行长们头上的紧箍咒。一位大型银行支行行长直言:“我们只过三个节:月末、季末和年末。”他甚至表示,存贷比才是造成“钱荒”的根本原因。每到这三个时点,许多银行为了达到规定的存贷比水平,往往不惜高额揽储。嗅觉灵敏的投机者应运而成资金掮客,他们忙碌地搬运着钞票。
掮客们时常会形成短期、临时团队,以产生规模效应。郑元与他的五位伙伴的这次合作,就是皆为利来,他们共同瞄准的是银行的年关大考。这一次,他们一开始的目标设为200亿,“结果一天之内(可供使用的存款)就超过200亿”,郑元感慨道。
临时聚首的6位伙伴,分别来自北京、浙江、香港与福建,他们分头寻找银主,又略有分工上的差异。例如,来自浙江的李金(化名),主要是通过POS机将银主的资金转给银行。
郑元如今的职业是提供投融资服务,工作上积累的人脉,成为他做成时点存款生意的重要资源;而有些时候兼职偶遇的一些大金主,也会反向成为其投融资项目的参与者。“我找的关系,基本是四大资产管理公司的一些高管,四大行分行、支行的行长,地方商会的会长。他们能帮我找资金,帮我找出口。比如我给西安某资产管理公司的高管打电话,他们立刻会向熟悉的银行摸底,看看谁有增加存款的需求。”郑元说,一些投资公司也会帮忙牵线搭桥。郑元描述的这种社会关系资源是资金掮客的立身之本。北京的另一位掮客,比郑元还要年轻,但“背景深厚”。
郑元觉得,掮客有时也颇有重要性。“行长的本职工作就是拉存款,如果你有本事给一家小行拉几个亿的存款,那你就是行长。行长也得跟我们套关系。这家大行的几个支行,年底提前给我打电话,冲我要钱”。
为了与银行一起冲刺12月,他们从各地争取到了超过200亿元的可用存款,最终与银行达成80亿元的借款交易。这些时点存款,期限多为3-7天,用于帮助银行度过12月31日存贷比考核大限。为此,银行往往要支付3‰至7‰的利息,掮客们则从中抽取0.5‰至1‰的价差作为回报。以80亿为例,这笔佣金数额大约是400万元到800万元之间。郑元表示,年末资金量缺口较大,因此他大概能从这次的收益中分得百万元。在2013年3月、6月、9月时,银行资金缺口较小,所以几千万的单子也都接,人均收益大概只有几十万元。
而郑元的主业——投融资业务,今年只成交了一个小单,是借助信托通道为商业地产融资,400万元收益在4个人间平分。
钱的买卖
如果能将低成本的资金卖给愿意出高价的银行,掮客们的获利就会十分丰厚。2013年12月30日晚间,某股份制银行的一家支行找到郑元他们,希望他们提供一笔5亿元的存款,为此,银行当场拿出200万元的定金,放在柜台,“贴息可以比4‰还高”。
银行会通过自身的资产负债情况来与掮客讨价还价。如果缺钱,3天的利息也能达到6‰、7‰。郑元在2013年9月曾经经手过一笔“神交易”:一笔资金下午进入某大行支行,并于傍晚4点从中抽出,再进入另一家大行。在资金没有过夜的情况下,两家银行都支付了千分之三的利息。这种“意外之财”连郑元都觉得不可思议,资金没有过夜,却还能解了银行的燃眉之急。
不过上述的5亿元的业务,最终并没有完成。因为郑元他们没有和“银主”一起在30日晚间到银行开户,31日早上又来不及开户与进款,所以,这笔资金来不及“做”进去。“早知道30号晚上开临时户就好了”。郑元不无遗憾地回忆道。
事实上,“银主”通常不会亲自出面,而是委托其他个人代开户,郑元找来的许多“银主”都拥有几十亿的身家。“我们都是提前一周将资金归集至北京。”郑元说道,“江浙、厦门那边的资金,成本一般很低,2‰利息、1.8‰的成本就可以拿到,再转手以3.5‰,4‰的价格卖给银行。”其中,这一次的资金大来源约有60%为企业的资金,40%为个人款。
根据郑元的介绍,几乎全国各地都有资金掮客,银主和存储行之间,可以迅速对接。“早上谈成一笔业务,中午就可以开户存钱”。谈及银主,郑元表示,“我怎么找到他们,那就是很复杂的社会关系了。可以是朋友的牵线,也依赖于平时的积累。”
银行和“银主”的“违约”,总是能令掮客们神经紧绷。“这次,北京地区一家股份制银行的顺义支行现场压价,本来都谈好了,带银主去了之后,那位行长当场压价,让我们几个很没面子,搞得我跟银主的关系都冷了。今后我们都直接封杀这家支行。”郑元说,违约方多是银行。
一般谈成一笔交易,银行需要预支一笔定金,金额数十万元。但有些时候,会出现交了定金也违约的情况。“比如我跟他谈定以3.5 ‰利息成交,但他又找到了3 ‰的资金,他就不在乎定金了,照样会飞单。”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除银行的定金外,掮客还需要给“银主”一定的赔偿。
既得利益
在前述大行支行行长看来,银行存贷比考核已经滋生了一大批滋生的“既得利益者”。
存贷比的控制和贷款规模的控制,侵害了商业银行的自主权。存贷比考核令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管理自主权受到侵蚀,成为资产负债管理的桎梏。吴晓灵主张,取消存贷比考核。
事实上,央行曾明确规定高息揽储是违规行为。2000年,人民银行颁布《关于严格禁止高息揽储,利用不正当手段吸收存款的通知》,规定各金融机构(包括邮政储蓄机构)必须严格执行人民银行规定的存款利率,严禁擅自提高利率,或以手续费、协储代办费、吸储奖、有奖储蓄、介绍费、赠送实物等名目变相提高存款利率。
在现实的世界里,掮客与银行们相互依存。两位大型银行从业人员向腾讯财经证实,存在银行向掮客买入资金,应付存贷比考核的情况。对于银行为这些资金支付的高额利息从何而来的疑问,前述支行行长表示,将从银行的管理费用中计提。记账在什么科目之下,“各行有自己的办法”。
12月31日,两家银行的电子显示屏上依然分别滚动显示着“警惕非法集资”与“七不准四公开”的提示。
郑元告诉我们,他的新年愿望,是将投融资项目做好。在做好项目的基础上,再继续经营好他的掮客副业。言语间,他也流露出对实业的怀念,他回忆起毕业后就职的那家电力企业:“公司里面很干净,同事资源共享的程度很高;大家全心地想做成项目,所以公司发展得很快”。不过,“我加入公司的时候,刚好经历了公司上市,某知名PE退出的历程。PE的退出给企业带来不小的冲击。从那之后我就看透了,一定要做金融。我的性格里,受不了过于平静安分的生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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